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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速下的脆弱“王国”

  虽然动车的操作以人工控制为主,但ATP和LKJ等自控防控系统,让司机非常安心于开车时的“双保险”。当车在160公里时速以下运行,LKJ系统工作;在160公里时速以上运行时,APT系统工作。按照动车司机刘毅(化名)的理解,动车开始运行以后的这几年,铁路对司机的最大要求是限速,而不是提速。在轨道上跑起来,每个区段有自己的速度要求,一旦超过,动车会自动停止,这些速度是人为规定的,“黑匣子”会自动报警。

  ATP和LKJ都是当列车超速时,控制车辆减速,直到停车的自动化系统。ATP的智能化程度更高,可以在超速时分阶段缓解。对于ATP和LKJ系统的防止列车追尾功能,是指如果前方8公里内出现红灯,系统会在感应后设计出一个减速模式,自动停车。

  而自动防护系统所依赖的,正是铁轨两旁的地面信号灯。动车司机赵钢告诉本刊记者,铁轨两旁的信号灯大约每1.5公里一个,以动车的速度,司机不太可能靠目视信号灯来做出决定,“速度太快了,哪里看得过来?”这时ATP系统就能起到防护作用。而当前方故障未解除,应该显示红灯的信号灯却罕见地显示绿灯时,信号灯相当于“骗”过了D301的ATP系统!也就是说,相撞时前车和后车的ATP系统都没有故障,只是D301面前的信号灯出现了绿灯,接收到信息的ATP就放心大胆地允许司机保持高速度了。

  看到一路绿灯的潘一恒和ATP系统,高速向前行驶,无法预知前方的危险。对司机而言似乎永远不会出问题的ATP,实际上在接受信号时,单一依赖了信号灯的显示。除了感应信号灯之外,列车自身没有其他方式再去感知前后车辆的距离和速度。潘一恒的同事告诉我们,司机所看到的驾驶室内的列车运行控制系统,只能显示本车的数据,控制自己车辆的速度。当失常的信号灯“骗”过司机和ATP,而调度员和值班员又没有及时发现异常时,司机是无能为力的。

  这就相当于在公路的单行道上,前车早已减速行驶,后车司机无法目视前方状况,司机和ATP唯一依赖的信号灯却一路放行。当潘一恒在雷雨夜看见前车时,留给他的时间只能以秒来计算。时速160公里的列车,制动距离为1400米;时速200公里的列车,制动距离2000米:时速250公里,制动距离就得到3200米。而潘一恒的同事推测,他当时的目视距离可能只有一两百米。

  潘一恒最后时刻拉动了紧急制动。福州机务段的黄承登告诉本刊记者,在得知潘一恒的死讯前,他们一直抱有一线希望,希望他在拉了紧急制动后,还有时间往后跑,保住性命。“如果司机又刹住了车,又能活命,那该多好!”

  两辆列车于7月23日20点34分相撞。第二天凌晨2点多,救援的武警战士在司机室里发现了潘一恒,他的胸口已经完全被闸把穿透,全身血液几乎流干。同事们推测说,或许潘一恒已经完全没有逃生的时间,或许他根本没有想过离开,拉下紧急制动后希望能看到车停下来。或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潘一恒都无法相信,动车会将自己送向死亡。

  就在7月23日17点多钟,潘一恒曾给在福州的妻子黄海玲打电话,让她21点到岗头公交站去接自己。两人准备像平时一样,从公交站走上3公里路,手挽手回家。等到一家人再看到他时,已是静静地躺在殡仪馆里,冰冷孤独。

  而甬温铁路的信号设计方——北京全路通信信号研究设计院,是中国铁路通信信号股份有限公司下属全资企业。以中国通号为核心的“通号系”,是目前中国动车及高速铁路列车控制系统供应环节的龙头老大,也是中国高速铁路发展的受益者。

  西南交通大学交通运输与物流学院院长彭其渊告诉本刊记者:“设备出现故障是可以理解的,任何一个设备都在运行中不断完善的,但动车的信号设备按照设计,出现故障时应该是导向安全的。通俗点说就是,不管出现任何故障,都应该亮红灯。”

  信号灯设计的低级错误,与铁路系统内部毫无竞争地“包办”动车相关系统的供应环节,不无关系。设备背后,人的因素才是根本。

  脆弱的系统 无助的人

  在列车相撞后,前车D3115次司机蒋立并没有像网络信息所说,离开了驾驶室,瘫软在铁轨边。福州机务段动车车间书记王伟宏告诉本刊记者,他在当日21点30分左右给蒋立打电话,蒋立一直没离开过驾驶室,还不知道两车追尾的事故,以为只是最后的15节和16节车厢脱轨了。

  “司机按照规定是不能离开驾驶室的,即使是出现了事故,司机可以指挥随车机械师和列车长查明原因、开展救援等,但是司机本人必须留在驾驶室接电话,保持信息畅通。”蒋立当时派随车机械师去最后的车厢查明情况,但是车厢内部的通讯系统已断,机械师还没来得及跑回来向他报告发生了什么。做过随车机械师的唐凌也说:“没有人会相信这样的事故发生。”

  据唐凌说,蒋立可能在宁波候车时,与潘一恒通过电话。他无法理解为何两小时后,潘一恒送命在了工作岗位上。据说正在接受调查的蒋立,脑子里忍不住一遍遍回想与潘一恒的最后一通电话,精神有点崩溃。

  38岁的潘一恒在动车司机里算是年龄中等,2008年5月报考动车组司机,13个月后拿到动车组驾驶证。潘一恒同事提到,报考动车司机的竞争比较激烈,机务段内就需要考两次,几百道的心理测试题很看重司机的反应能力和判断能力。潘一恒属于反应非常灵活的人,以前的老火车没有机械师,司机自己就得解决基本的故障。动车司机多数从经验丰富的老司机里选拔出来,潘一恒和同事们曾被送到西南交大学习了两个多月,也到北京、上海等动车开行较早的地区做交流学习,平时也有各种培训。

  但是对于高科技有可能出现的失控,无论是本刊记者接触到的动车司机或是机械师,几乎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往常的印象里,火车比飞机、汽车等交通工具更安全,出事的概率非常小。唐凌负责老火车的维修,他说:“老火车只要做好机械和配电的维修工作就行了。”接触到动车的维修后,他发现除了机械和电力知识,相当于电脑主机的车辆中央控制器等对他们来说都是很陌生的事物。“以前的工作好比纯机械领域的技术人员,现在则升级到类似于‘网管’的工作了。”随车机械师最怕动车在线路上突然停车,因为他们心里也经常没底,出现了怎样的故障,自己能否应付得了。

  唯一向我们提到风险的动车司机刘毅,觉得自己是在从事一个高危行业。他说,一次晚上他驾驶动车经过一个偏远山区,前方火车铁轨被洪水冲垮,下面就是很深的山谷,但刘毅全然不知。是一个养路工人点燃了自己的衣服,刘毅看到后一边报告调度台一边紧急拉手闸,才救了一车人的命。“那晚所有人下车步行,通知后方来车,而我们的车到断裂的大桥只剩下几十米的距离了。”高速列车虽然换上了全新的轨道和列车,但是线路的维护还是得靠巡道工等最原始的人工。从整个铁路的运行来看,这个“旧瓶”装上了“新酒”,在运营、指挥、维护上,还是这些老旧铁路系统的人员,自我更新后来维持运转。

  除了技术,不同职务在铁路不断提速后,面临着各自的压力。今年7月1日铁路系统的运行图调整后,唐凌感慨,自己的工作量又增加了10%~20%。以出事的甬温线来说,动车开通一年半,车次由每天7对增加到了30对,不少动车组互相间隔时间在10分钟以内。在保障效率、不断提高运力的要求下,每个职位都受到考核指标的重重压力。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随车机械师向本刊记者提到,动车中途出现各种故障要及时处理,处理故障表面上有各种应急预案可以执行,但执行中困难非常多,甚至外人难以想象。比如制动不缓解,按规定是要马上停车下车检查。但实际操作中,一旦停车,整条线路都被这个车堵住了。下车检查还要封锁邻线,得由司机向调度申请,调度封锁邻线后通知司机,司机再通知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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