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利铜矿救援 一年后的反思

智利安全协会亚太区总协调官亚雷杭德罗·皮诺·乌利贝

　　2011年10月24-25日，第五届国际矿山救援大会暨第三届中国国际安全生产应急管理论坛在北京召开。来自智利安全协会的亚太区总协调官亚雷杭德罗·皮诺·乌利贝参加了论坛交流活动，他曾在2010年智利圣何塞铜矿(San Jose Mine)事故救援中负责协调工作。在会议间隙，本刊记者采访了亚雷杭德罗·皮诺·乌利贝，就事故的救援过程与成功经验作了进一步的了解。

　　记 者(以下简称“记”)：2010年智利圣何塞铜矿发生坍塌事故时，应急救援人员面临了哪些困境与挑战?

　　亚雷杭德罗·皮诺·乌利贝(以下简称“亚”)：圣何塞铜矿自19世纪后期开始开采，事故前已经受到智利安全协会和其他监管机构(如国家地质和采矿部)的多次警告，令其关注连续采矿活动引发的严重地质灾害问题，但事故还是发生了。

　　2010年8月5日下午14：30(当地时间)刚过，智利北部Copiapo市东北45km处的圣何塞铜矿发生了一起严重的坍塌事故，33名矿工被困700m井下。就在事故发生前的几分钟，Frank Lobos 驾驶着卡车，来到了井下工作现场，运送采矿用的物资，并接回33名轮班矿工。卡车卸货大概花去了30min的时间。这项简单的工作使卡车延迟了离开，幸运的是，33名矿工避免了死于升井的途中。据一名目击者叙述，当圣何塞铜矿发生垮塌事故时，像是要变成一座巨大的火山。在高压作用下，矿井的入口处出现了大量粉尘，矿山的高处与低处都出现了许多裂缝。空气中的粉尘充满了通往铜矿的所有通道，第一救援大队足足等了几个小时才能进去。

　　当地政府直到下午19点才知道发生了事故。在前几个小时，只有Caldera港口附近的消防队员与Punta del Cobre矿业公司的救援队参与了初期的救援工作。铜矿进口坡道坍塌了大约300m，通风井本来是可以被用作应急逃生路径的，却被坠落的石块完全堵塞了。起初，大家认为也许只要几天的时间就能够到达被困矿工的所在地。然而，接近矿工的难度和坍塌的范围，预示着这将是一场长时间的救援。

　　对于应急救援人员和矿工家属来说，第一天是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度过的。他们在沙漠中搭起了帐篷，那里没有水、电、食物和手机信号，白天光线很强，夜间温度很低。但后来，条件慢慢地得到了改善。

　　救援人员当时面临的任务，一是找到被困矿工，确定他们的具体位置，并了解他们的健康状况。该矿的水平巷道犹如迷宫，矿工所藏身的避难所就在其中。二是一旦发现矿工，就制订救援计划。我们共设计了3套方案，名为计划A、计划B和计划C。每一个计划代表了不同的钻探直径，3套方案同时进行，将出现意外的可能性降低到了最低限度。三是确保被困矿工的健康。智利安全协会与智利卫生部一起承担了这一责任，为被困矿工、救援队员提供了所有的医疗、心理援助等服务。

获救的33名矿工

　　记：圣何塞铜矿位于智利北部的沙漠地区，地形复杂，33名矿工又被困于700m的地下。这些矿工的位置是如何被确定的?

　　亚：圣何塞铜矿事故发生后， 33名矿工是否能够被找到以及是否还活着，一直是个未知数，前17天是在极其痛苦的状态下度过的。我们安装了许多钻探设备，开始了日日夜夜的钻探工作，以早日确定被困矿工的位置，以及他们的健康状况。参与救援的地形学者Macarena Valdes，在确定被困矿工位置的过程中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她将自己的专业素养与本能直觉相结合，为钻探设备选取了正确的方位，并指导救援人员将探测器深入岩石层，以确定被困矿工的具体位置。钻探作业由智利国家铜公司(Codelco)的高级专业团队进行协调，并与一些大型企业进行合作。

　　Macarena Valdes建议，钻探设备在作业的过程中，由于振动会产生偏差，因此，应将钻探设备的角度在原计划的基础上再调低一度。可别小看了这一点小小的偏差，很多时候往往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们很有可能会因此与被困矿工“失之交臂”。我们大约使用了30部探测器进行搜寻。工程师Michael Fort建议多钻几个孔，因为那里有大量的水平巷道，很难精确地确定被困矿工的具体位置。最终，救援人员将探测器向矿工所在的避难处钻了一个小洞，矿工们有了回应，那一天是2010年8月22日。这些矿工被发现还活着，并在避难所里生活得很好。希望与高兴的波浪传遍了整个国家，直至国外。不得不承认，这里面有运气的成分。Macarena Valdes也认为，75%靠的是工程技术，25%靠的是运气。

　　记：“科学救援”这一理念在这次救援中是如何体现的?

　　亚：我们的总统皮涅拉的决定是：一个矿工也不能被留在井下。他任命世界上最大的地下铜矿公司EI Teniente的总工程师Andre Sougarret担任救援总指挥。虽然在救援现场，智利总统皮涅拉、卫生部长Jaime Manalich和采矿部长Laurence Golborne都亲自坐镇，但并不指挥。救援总指挥Andre Sougarret和专家们根据实际情况，决定钻孔的宽度、被困矿工的升井顺序等等。

　　皮涅拉还决定：不管何种技术，也无论是当地的还是国外的，都可以被用于救援工作。根据澳大利亚专家提供的设计图，在美国航天局(NASA)专家的指导下，智利海军的工程师们制造了“凤凰”救生舱。该救生舱装有LED照明灯、独立的供氧系统、通讯设备、逃生设备等。矿工升井时所使用的HIPORA套装安全带，是由特殊的织物做成的，可预防矿工流汗及适应温度的突然变化。

　　在救援现场，我们还设立了科学实验室，救援时所使用的设备、每一项工程技术、健康保健措施都要经过科学论证和技术实验，并被反复演练许多次，以确保万无一失。比如在“凤凰”救生舱的制造过程中，救援人员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测试了2周。

　　救援人员还设计了一个名叫“鸽子”的金属圆筒，作为救援器材，专门为矿工运送食物、药品和衣物等基本生活必需品，以及用来监控健康状况的胸部绷带，通过通风管送至避难所。一名叫Johnny Barrios的矿工成了井下的“临时医生”，充当起了医生的“眼睛”和“耳朵”。他负责为其他矿工抽血和采集尿液样本，再通过“鸽子”送到地面上的医生手中。地面医生根据送上来的样本，为矿工们提供一些与药物处理、剂量和每日体检相关的指导，并监测他们的健康状况。在救援期间，“鸽子”一直在日日夜夜地发挥作用，从未中断过。

智利总统皮涅拉手持地下矿工发出的纸条，与大家一起欢呼

　　记：您所在的智利安全协会在整个救援的过程中，都发挥了哪些作用?

　　亚：智利安全协会在坍塌事故发生的第一天，就派遣了一支由医生、护士、安全专家与运输专家组成的队伍，并请Jorge Diaz Anais博士进行指导。同时，由Alberto lturra领导的心理专家队伍、由采矿工程师Anionio Gonzalez领导的风险预防与地下采矿专家队伍也进驻了救援现场。

　　在地下深处的生活是极其不易的：一名工人患上了尿潴留，一些人的牙齿出现了问题，一些人的皮肤表面则出现了伤口，也有一些人出现了胃部不适等。被困矿工还必须忍受持续的40℃的平均温度，以及90%的湿度。智利安全协会的医疗团队的一项重要工作是，负责被困矿工的营养供给，并保证被困矿工具有良好的身体与精神状态。该团队制订了创新性的健康、营养和心理保障的详细计划，并制订了24h的值班制度。

　　被困矿工即将升井时，在离救援矿井30m远的地方，我们搭建了一个简易房，作为“诊室”。由我们安全协会的医务人员对诊室的设施进行了仔细检查，并准备了一个手术室，以备应急之用。在被困矿工升井之后，医务人员对每位矿工进行了身体检查。

　　记：智利采矿业的总体安全生产形势如何?圣何塞铜矿33名矿工被成功就援后，智利政府部门采取了哪些安全改进措施?

　　亚：采矿业是智利的支柱性产业之一。智利的铜产量约占世界全部铜产量的1/3。据智利国家地质和采矿部统计，20世纪80年代，智利采矿业平均每百万工时死亡率为0.41。20世纪90年代，智利采矿业平均每百万工时死亡率为0.28。21世纪前10年，智利采矿业平均每百万工时死亡率则下降至0.13。另外，根据智利社会保障部的统计，采矿业是我国最安全的行业之一。2009年，智利采矿业每百名工人的事故率为2.2，而建筑业为5.7，农业和渔业为7.2。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很多矿山由外国公司经营，而它们往往具有严格的内部安全程序。

　　圣何塞铜矿33名矿工被困事故，为智利采矿业的安全生产工作敲响了警钟。事故发生后，智利政府随即决定，圣何塞铜矿和其他发生事故的铜矿，在排查治理事故隐患、确保矿工安全之前，不能继续运营。智利总统皮涅拉还成立了一个委员会，对智利所有行业的工作场所安全标准进行调查和研究。该委员会于2010年11月22日提交了调研报告和整改建议，以使智利的工作场所能够变得更加安全。

　　此外，智利政府将矿山安全监察员的数量增加了2倍，以确保全国的矿山平均每8个月能够接受一次安全检查。而在增加监察员数量之前，智利国家地质和采矿部只有18名监察员，却要负责监管一个拥有17.5万名员工的采矿业。

“凤凰”救生舱

　　记：最后，对于营救被困矿工，您对世界各国同行的建议是什么?

　　亚：以前与之类似深度、规模和难度的救援行动，都以失败而告终，因此，这次圣何塞铜矿被困矿工的成功救援，具有历史性的意义。

　　总结这次成功救援的经验，我认为有以下几点值得参考和借鉴：一是要发挥团队工作的优势，我们成功地将33名矿工与其家人、整个国家紧紧团结在了一起;二是要正确地决策，在第一次尝试时就正确地做事;三是要及时制订科学高效的救援方案，并采用先进的救援装备，在科学验证后加以认真实施。整个救援过程也彰显了几千人团结起来为了一个目标而奋斗的意志力：找到幸存的矿工。

　　就在成功救援前的几天，Romagnolli医生在他的安全帽上写的一句话，瞬间成为家喻户晓的名言。它是一个承诺，智利安全协会的所有成员将其作为了座右铭。这个承诺是：“没有人会被抛弃”。这是一个忠实、庄严的承诺：“没有人，绝对没有任何人会被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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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利安全协会(简称ACHS)成立于1957年11月13日，是一家私营保险互助机构，主要从事风险预防项目的实施、工作事故与职业病的预防等业务。智利安全协会拥有高效的健康保健网络，在全国设有100多个分支机构，拥有约4万家投保企业，200余万名工人参保，占有53%的市场份额，在当地影响力最大，拥有会员人数最多。智利安全协会在预防生产安全事故和职业病、利用工伤保险降低事故率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编辑 宁 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