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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兄弟”
2010年4月16日，本报《深读》周刊第一期即把目光聚焦到王家岭“3·28”特大透水事故中被困井下的153名工人身上。当时，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场矿难被解读成一场救援奇迹，我们的报道则及时提出了“矿难不相信‘奇迹’”。
一年后，本报记者重返王家岭，走进那些获救者和遇难者的家庭。这些人的境遇改善了吗？事实上，部分获救矿工目前仍没有得到妥善安置，他们依然承受着和矿难前一样的生活重负，延续着日复一日的底层艰辛。
惨重的伤痛尚未淡去，一年来，中国的矿难仍呈高发态势。仅今年4月的第一个星期，先是国务院通报了发生在吉林和贵州的两起共造成21人死亡、9人受伤的煤矿事故；紧接着，4月6日，云南又发生一起煤矿事故，导致6人遇难、1人受伤。
对生命的尊重不仅表现在救援时，还应表现在救援后。“奇迹”应被遗忘，而王家岭那38名遇难的“兄弟”以及成千上万的矿难牺牲者却应该被我们永远记住。
2010年4月16日，本报《深读》周刊第一期聚焦王家岭矿难。
文/片 本报记者 杜洪雷 龚海
“咔嚓咔嚓”，网络游戏中互砍的声音从王家岭煤矿碟子沟项目部的一间板房内传出。4月6日上午，百无聊赖的王浩(化名)习惯性地弓着身子盯着电脑屏幕。
去年3月28日，幸运的他恰好没有下井，从而躲过了那场特大透水事故。事后，王浩所属的中煤一建63处被撤销编制，他和其他几名同事被留下来处理交接事务。
一年匆匆过去，王家岭的伤口已经结痂，甚至些许新生的肉芽已经萌动。停建一年的王家岭煤矿期待能够尽快地重新开工，而复工的时间表仍未确定。
清明节的鞭炮声
4月6日，清明的一场小雨过后，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背面，碟子沟更显得寒意料峭。
去年此时，为确保提前五个月投产，中煤一建63处的工人正热火朝天地在矿井下掘进。3月28日，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让施工现场成为救援现场。经过8天9夜的营救，被困井下的153名工人中有115人获救，38人遇难。
在相关利益方忐忑的等待中，山西省煤炭工业厅下发文件，要求华晋焦煤公司王家岭煤矿建设工程全面停建，等待相关部门批复后方可重新开工。
直至今日，王家岭煤矿仍然处于全面停建的状态。
走进王家岭煤矿碟子沟项目部，偌大的工地见不到几个人影。碟子沟斜井井口的大门紧紧地关着，大门两侧贴着过年时工人贴上去的对联，上联是“关爱生命平安是福”，下联为“安全第一预防为主”，横批是“开拓进取”。
一侧的广场上依然是当初存留下来的板房，用于办公和住宿。其中一间板房内，26岁的王浩正沉浸在网络游戏中。
王浩原本属于中煤一建63处，可是矿难之后，63处被撤销了编制，而他作为合同工被分到了中煤一建10处。去年10月份，原先留守的63处的工人撤离，而碟子沟项目部被中煤五建31处接手。
为了项目交接，王浩留了下来，而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活可干。“这已经不是我们的活了。”说话间，王浩显得有些落寞。板房的墙上贴着王家岭煤矿三期通风的工程图纸，桌子上凌乱地放着一些原先63处工人的上岗证，依稀残存着去年63处施工的情景。
透水事故发生的那天上午，王浩跟着上级领导检查，没有留在井下，从而逃过一劫。可是，王浩一个熟悉的老大哥却没有活着上来。“人有时候就是命，特别是和矿井打交道。”王浩无奈地说道。
清明那天晚上，王浩来到了碟子沟斜井井口，按照当地的习俗放了一挂鞭炮。寂静的山谷中，鞭炮声传得很远。
2011年4月6日，碟子沟斜井井口的大门两侧贴着过年时工人贴上去的对联，上联写道“关爱生命平安是福”。
复工的准备从未停止
痛定思痛之后，何时复工便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王家岭煤矿庞大的资源决定了复工是必然的结果。
王家岭煤矿项目是由华晋焦煤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华晋焦煤)投资开发的国家和山西省重点项目。煤矿位于山西省乡宁县和河津市境内，地质储量23.42亿吨，可采储量10.36亿吨。煤种为中灰、低硫、特低磷的优质瘦煤，是极好的炼焦配煤。
资料显示，王家岭煤矿项目是由设计生产能力600万吨/年的矿井、入洗原煤600万吨/年的选煤厂、2×5万千瓦的综合利用电厂(热电联供)和铁路专用线构成的循环经济综合建设项目。
实际上，华晋焦煤也一直在为复工做着准备。
去年8月份，华晋焦煤相继对王家岭煤矿碟子沟井下污水处理站、生活污水处理站、热风炉房、风井场地瓦斯抽放站工程以及风井场地高位水池工程等进行了公开招标。
今年1月份，在华晋焦煤2011年工作会上，将推进王家岭煤矿复工复建作为一项重要工作。
今年3月份，华晋焦煤再次对王家岭煤矿碟子沟场地维护工程进行公开招标。显然，这些工程都是为之后复工以及投产做准备。
4月6日，在碟子沟斜井井口南侧修建的瓦斯抽放站已经接近完工。建筑工人们正在进行墙体外表的粉刷，而里面的部分机器已经安装完成。材料显示，抽放泵站由抽放泵房、配电室和值班室等构成，抗震设防为7度，合理使用年限为50年。
在板房的一侧，同样有一个建筑正在建设中。
据在此处工作的中煤五建的工人讲，这是正在盖的宿舍和办公楼，建成后，旁边的板房有可能拆掉，工人们将搬到新建的宿舍里面。
中午11时30分许，8名矿工从井下上来，准备吃午饭。
其中一名工人告诉本报记者，他们主要是在下面管理水泵。因为现在井下是正常排水，水泵很快就会把水抽完，所以必须有人时刻看着水泵。
记者注意到，一些工人的身上不只有煤灰，还有机油。透水事故之后，井下被水浸泡的部分机电设备已经报废，“下面还有一些机器可以使用，但是必须进行维护。”工人们解释道。
两个半螺丝口的计较
虽然王家岭煤矿还没有复工，但省、市、县相关部门的安全检查却比矿难发生前来得更加频繁。
走进王家岭煤矿碟子沟项目部，一块写有“安全第一 生命至尊”的标志牌竖立在正对门的位置。在项目部的板房区以及在建的地上建筑区，满眼都是用红布写成的各种安全标语。这样的景象在王家岭煤矿的其他项目部也随处可见。
矿难之前，以速度著称的中煤一建63处被誉为“王牌军”，其突进的速度在整个中煤集团都名列前茅。
矿难发生之后，没有人再提“速度”，取而代之的是“安全”。“论速度，我们31处比不上原先的63处，可是论安全施工，我们在前头。”一名工人道出了由31处接替63处的缘由。
即使如此，31处的工人还是深切地感觉到碟子沟对于安全的严格要求。
今年已经56岁的薛垂兰是中煤五建31处的老职工，与煤炭打了30多年
的交道，井上井下的活，薛垂兰几乎都干过。由于年纪大了，他在碟子沟负责管理绞车。
“以前上面来检查，咱都提前知道，可是现在检查组不知道什么时间就过来了。”6日上午，身经百战的薛垂兰遭遇到了挑战，一个检查组突然来到碟子沟进行检查。当来到绞车前的时候，检查人员指出绞车上一个螺丝上得不合格。
按照薛垂兰之前掌握的安全知识，螺丝帽外面只要留有两个半螺丝口就可以了，“检查人员还是嫌短，人家指出来，咱就得改。检查严格些，总比丢了人命强。”薛垂兰说，到了他这个年纪，对命看得更加要紧，不光是自己的，还有井下的弟兄们。
王家岭煤矿的矿井项目管理部每个月都要出一份安全工作总结，记者拿到的一份“3月份安全工作总结”详细地标明了各项安全注意措施。总结显示，3月份共查出隐患153条，其中地面隐患20条，1条未整改；井下隐患133条，38条未整改，这些隐患待正式复工前进行整改。
安全，已经不只是一次矿难之后的醒悟，更是山西省煤矿生产的“第一要务”。
2011年初始，山西省政府下发关于2011年安全生产工作的意见，其中多处提及煤矿领域的安全生产。这已是山西省政府连续三年将安全生产工作作为省政府的一号文件下发，由此可见一斑。
今年全国两会期间，山西省委书记袁纯清更是提出“发展是第一要务，对山西而言安全生产同样是第一要务”。[NextPage]
吏治、反腐皆为安全
说这句话的袁纯清是在王家岭矿难发生两个月后履新山西的。
“晋官难当”，王家岭矿难依然历历在目，矿难频发成为袁纯清面临的最大考题。
“几乎每一起矿难都有腐败的问题。”今年1月25日，袁纯清在山西省党风廉政建设干部大会上如此说道。履新近一年来，袁纯清试图通过资源整合和煤焦领域反腐两个抓手，来遏制矿难的高发。
袁纯清在今年全国两会上介绍，从2009年4月开始的山西煤炭资源整合已取得成效，目前，山西矿井总数已由2600座减少到1053座，办矿主体由2200多个减少到130个，70%的矿井生产规模达到90万吨以上，30万吨以下煤矿全部淘汰，保留矿井全部实现机械化开采。
“机械化开采不用炸炮，大大提高了安全性，明年90%的矿都能实现机械化开采。”袁纯清介绍，山西各类安全生产事故死亡人数在2009年比2008年减少1018人的基础上，2010年又比2009年减少505人，煤炭生产百万吨死亡率由2005年的0.905下降到0.187，约为全国平均水平的四分之一。
与此同时，袁纯清对于山西吏治的改革也是大刀阔斧。去年8月份，袁纯清掀起“治官风暴”，306名上班时间吃喝玩乐的官员受到处分。
更为严厉的整治在于煤焦领域内的反腐斗争。据统计，2010年山西煤焦领域反腐败1135名官员受处分，开展专项斗争两年来，山西清缴各类违法违规违纪资金322亿元人民币。
另一个信号是，2011年1月份，潞安矿业董事长任润厚当选为山西省副省长，分管煤炭工作。潞安矿业是山西省属的五大煤炭集团之一，而任润厚此前的工作轨迹从未脱离煤矿，从普通工人干起，最终至集团董事长。拥有煤炭背景的任润厚被寄予厚望。2月8日，刚上任的他即到西山煤电屯兰煤矿井下检查节日期间安全生产工作，察看煤矿瓦斯抽采利用工作现场。
对于王家岭煤矿来说，或许也面临着一个拐点。
近期，一家媒体称王家岭煤矿有望在4月份全面开工建设。王家岭矿区建设指挥部工会主席张忠杰称，这个信息是不准确的，但可以肯定的是，申请复工的材料已经报上去了，正在等待省政府的审批。
原计划去年10月投产的王家岭煤矿，经历过一次劫难后，复工日期仍未明朗。“我们肯定是盼着早点复工，毕竟公司已经投进去了几十亿元。”张忠杰的话代表了很多人的意见。
那些被遗忘的矿工
有些故事总是习惯缺少结尾，但这并不是因为它不重要，只是被规避了。
时隔一年，我们有必要再次来到王家岭。
发生“3·28”透水事故的王家岭碟子沟在最后一刻以撒满石灰粉的惨白景象匆匆收场，并迅速淡出了人们的视野。115人获救，38人遇难，多数人对那场耗费巨大的矿难救援行动依稀还有记忆。
见惯了彼时救援过程的人声鼎沸，重访此地，顿然觉得场面冷清得有些吓人，而正值清明，天色也有些阴沉，谷底凉风飕飕，出事井口外显眼地落着大红的炮花。
矿区的地上项目还在建，王家岭煤矿的复工是肯定的，只是还没有具体的时间表，而那些在井下苦苦挨过来的矿工，还有人正苦苦挣扎于自己眼里的正当诉求。
“都过去一年了，再说没有意思”
王建民的新家正对着王家岭煤矿，但他不再是矿上的工人，也不再是这个家的主人。
2010年3月28日上午，27队的王建民就在井下，大水从27队的支巷口奔涌而出，巷道瞬间就没有了任何缝隙，让王建民和他的工友们失去了任何逃生的机会。
“都过去一年了，再说没有意思。”王建民的妻子不愿再提及当时的情景，她可能到现在也不完全明白当时井下都发生了什么。记者的到访，让她很快就被自己的思绪牵引得潸然泪下。“他才44岁，在王家岭只干了一个多月，一天也没歇过，就出事了。
出事后，没有人过问过我们家，尸体还是我们自己拉回来的。”王建民就埋在附近的黄土塬上，而家里面聊可欣慰的是，大儿子在今年3月21日结了婚，懂事的儿媳妇答应陪着婆婆在家度过3月底4月初这段特殊的日子，然后再出去工作。
悲伤的气氛一触即发，似乎并没有因为喜事而被冲淡。走出这个装点喜庆的农村小院，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山谷中王家岭煤矿的一举一动。就是因为离家很近，不曾干过煤矿工作的王建民才选择到这个国有大型煤矿上班，而在工资往一线下井工人倾斜的矿工薪酬体系中，唯有下井干掘进，才能供养家里三个孩子念书。
正好赶上清明，几天前，矿上在出事的井口为38名遇难矿工敬献香烟、焚烧纸钱。作为王家岭项目的甲方，华晋焦煤公司特意举行了“3·28”安全事故教育活动，包括山西焦煤和子公司以及施工单位的各个项目负责人，都来到这里向遇难的矿工们默哀，并就汲取经验教训、防范事故发生做了交流，让冷清的矿区难得闹腾了一天。
在透水事故发生后，原打算2010年10月份正式投产的计划一再被推延，从去年10月份开始，中煤五建31处负责西家沟项目的工人们被派到了王家岭，对矿区进行清理和维护，为复工做准备。
井下的事故现场已被封闭，引发透水事故的老空水早已排完，剩下日常的排水工作还在有序进行，数量不多的工人每天下井去养护设备，保证它们正常运转。地上的基建项目也已初具规模，风机厂、电厂等厂房的兴建都预示着复工将不再遥遥无期。
有当地村民打听到，不远处同属中煤的西家沟项目部早前招了一次工，他们猜想这很可能也是为王家岭的复工准备人手，就纷纷赶去报名，但相比王家岭煤矿出事前，现在要在国营矿上谋得一份工作已经变得越来越难。
“一般都要煤校出来的学生，还得是年轻体力好的。”有村民说，纵然王家岭矿难的阴影还未散去，挖煤对许多当地人来讲，依然是很好的谋生选择。
王建民的大儿子年后就去了矿上。大专毕业后，在北京做了短短几个月的“北漂”，他还是决定回家，最后辗转到乡宁当地的煤矿找了份差事。只是这次家人坚决反对他下井，仗着有些文化他做了矿上的普通文员。[NextPage]
“那就继续在矿上干吧”
即便是那些经历了九死一生的获救的矿工，有人仍然愿意再到矿上工作，只要不下井。
在休息了一年后，45岁的获救矿工任喜中面庞红润了许多，终日不见阳光的井下工作曾让他一直脸色苍白。他刚刚又去县里的医院做了检查，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大不如前，透水事故中8天9夜的饥饿彻底损伤了他的胃，稍微不慎就会消化不良，而井下冷水
的长时间浸泡让他的双腿也留下了后遗症，出现了疑似风湿的征兆。
任喜中说，多位获救矿工后来都发现自己不时腰疼、腿疼，为此，他们联合起来专程跑到位于邯郸的中煤一建63处，要求对自己的身体进行复查，复查原本是中煤集团在他们出院时就承诺过的。
任喜中以为玉树地震是个节点，在那之前，铺天盖地的矿难救援报道把他们视为平民英雄，受到全国人民的关注，但在玉树地震发生后，人们的注意力就转移到抗震救灾上去了。
2010年4月14日，王家岭矿难的井下救援工作早已结束，救援指挥部也撤了，当地已恢复了平静，住在河津市铝厂医院的任喜中和其他获救矿工出院了，显得很低调。
出院后，任喜中领到了3.3万元补贴。这部分钱包括6个月的工资，每月工资约2500元，所接受的1万元的捐款，以及一笔营养费。那些事故中的罹难者，按照任喜中的说法，根据家庭的不同情况，其家属大多得到了60万元以上的赔偿款。
3.3万元真的不多，任喜中用它来翻修了家里的平房，准备给儿子结婚，最后所剩无几。
2010年7月，任喜中被中煤集团安排去西安市西京医院做了身体检查。他说他没有见到那份体检报告，医院方面只是说如果检查出了问题的话再跟他们联系。至今也没有等到医院的电话，但他觉得去年那场矿难对自己的身体肯定是有极大的损伤的，比如自己的消化不良。
不过这对他来说都不是天大的问题，毕竟他还得庆幸自己捡回了这条命，而如何重新去生活和工作，是他在休息了半年后开始关心的。
有了这次噩梦般的矿难经历，任喜中和工友决定“再也不敢下坑了”，但没有其它的合适的工作。“我们这儿的地不行，种地都不保收。”这么多年来，任喜中都是在矿山干活，先是在当地的小煤窑，后来小煤窑全部被关停，他便来到王家岭煤矿，似乎只有矿山的工作他最熟悉不过。
“那就继续在矿上干吧。”他和乡宁县其他16位同样在透水事故中获救的矿工如此合计，只是别再干下井的活儿就好了。
但任喜中很快发现，以他的年龄要在矿上找一份工作并非易事，更别提既不下井且
又轻松的工作了。“现在都是国有矿，机械化程度高，很多工人都是从外地带来的，我们想进去的话很难，甚至要花些钱打点好各种关系才行，他们肯定更喜欢招年轻的工人。”任喜中就认识一个村里人，最近花了5000块钱才到一矿上干上了杂活。
“万一三年之后身体不行了，说不定就把你辞退了”
自己去找工作无望，但乡亲们给任喜中带来了“绝好”的消息。
乡亲们告诉任喜中，在王家岭矿难救援现场，有领导在获悉115名矿工获救后，对着电视镜头表示，要妥善安排这些被救矿工以后的工作，并把他们都转为正式工。国有煤矿的“正式工”头衔当地人此前哪敢奢望，乡亲们一度祝贺任喜中这是因祸得福，值了！
任喜中喜不自胜，但除了乡亲，并没有任何部门当面向他提及过转为正式工的事情，
他将信将疑。而住院接受治疗的那段日子，他们不被允许收看矿难救援的电视直播，只能看些综艺和体育节目，对上述领导的说法也就毫不知情了。
任喜中后来试图寻找这一说法的出处，但没有找到。不过，他断定这绝非空穴来风，于是积极地与中煤方面接触，想办法解决自己的工作。
“那么大的中煤集团，解决115个矿工的工作还不跟玩儿似的。”任喜中颇为乐观。
中煤一建10处开始着手安排获救矿工的工作，但任喜中很快就意识到，他们似乎没有诚意为自己解决正式工待遇，不少获救矿工被安排到了中煤一建10处在山西柳林县、兴县等地的流动单位，那种工作在任喜中看来是不稳定不可靠的。而且中煤一建10处提出先签订聘用合同，合同期限一般是三年，并且给缴纳养老保险，但任喜中认为此举无疑还是要把他们当做合同工来用，尽管这已经比那些临时工好多了，但考虑现在年龄大了，“万一三年之后身体不行了，说不定就把你辞退了。”
多次与中煤方面的接触让任喜中不再乐观，他开始降低自己的预期，只要是井上能干得动的活儿他都愿意。
中煤一建10处后来开始分配获救矿工的就业名额，有一个乡宁的矿工就被分配到朔州的矿上干地面杂活，一天能拿120元，虽然这个待遇比之下井工人还有不小差距，但已经足以让任喜中等16个乡宁矿工羡慕异常了。
很快，2010年8月份，任喜中被分配去位于内蒙古的一个煤矿工作，那里冬季寒冷难耐，考虑再三任喜中没敢答应。而在得知有一个被分配去朔州的矿工不愿意再去上班后，任喜中大喜过望，买上车票直奔朔州欲顶替他的工作。
干了几天井上杂活后，矿上告诉任喜中，他的分配名额并不在这里，这个工作没法继续干下去，他只好无奈地回家等待下一个分配机会。
前不久，任喜中重新被分配到中煤集团在陕西子长县的禾草沟项目部，工作内容可能是打石巷。任喜中还是决定放弃这个机会，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根本吃不消如此重体力的劳动，之前就有几个获救矿工被分配到山西兴县的煤矿上打石巷，工作强度很大，干了没两天就都跑回来了。
31岁的乡宁县枣岭乡村民董选辉就是在兴县那儿的煤矿没熬住回来的。这个单薄瘦削的年轻人看上去远比实际年龄苍老，他担心自己的身体真是不中用了。
在井下等候救援的那9天里，他几乎时刻都浸泡在水中。一直没有工作的他连生活都过得艰难，看病吃药就更无从谈起。
在对中煤一建10处安排的工作不满意后，他尝试到本地的一座矿井应聘，同去的年轻人中单单只有他没被人相中。
任喜中说，直到现在，乡宁县17名被救矿工中只有1人接受了中煤给安排的工作，其他人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去处，至于来自其它地方的那些获救矿工，他觉得他们的境况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中煤一建原63处(已经与中煤一建10处合并)一郝姓领导告诉记者，在好几个月前，他们已经逐一通知获救的115名矿工前来洽谈工作事宜，只要他们愿意就给安排体检，一旦身体条件合适，就可以签订为期三年的正式劳动合同，而目前已经有54名获救矿工签约，他们被分配到中煤旗下的各处矿井干井上或者井下的工作。
郝承认目前的井上工作岗位相对较少，而且工资比井下要低很多，确实有因为不适应而选择离开的矿工，后期他们还会对部分获救矿工的工作岗位进行调整，争取让他们都能工作，“但前提是他们必须先去试着干，然后才知道能不能干得了。”至于签约三年之后能否转为正式工，郝以为现在都是三年一签约，包括他们自己也是如此，只有在工作多年之后，才可能转为无期限劳动合同，不过“三年之后，谁都不知道会有什么变化，不用考虑这么多”。
任喜中等人显然心存疑虑，在最近这半年里，他们甚至尝试过上访。任喜中去过北京和太原的信访部门，他在笔记本上工整地记下了温总理的地址，就在几天前，他斗胆给总理寄去了自己手写的信，请求解决获救矿工的工作问题。
而在得知中煤有高层领导借矿难一周年到王家岭视察的消息后，没有多少文化的董选辉激动地找了几个工友去矿山拦车，等他们赶到时，六七辆依维柯却已呼啸着开出了山谷。
王家岭重又变得宁静，而任喜中等人却迫不及待地希望这里能够重新受到关注，哪怕一点点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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