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完矿灯后，何群随着马老蔫迈进了澡塘子。

澡塘内备有四个池子，转圈设有喷头。到这儿洗澡的，都是走窑汉。头头脑脑的才不上这儿来呢！

何群自打当上矿长后，一天到晚不着闲，不是开会，就是应酬，个把月才难得下去一次井，没等到采场，电话就追过来了，没屁大工夫就上来了。这几天，若不是东一采场出现了“压头”，一天少产千八把百吨煤，他才抽不出身光顾那八百米深处的工作面，更何况那个又脏又人多的澡塘子了。

这天晚上，正赶上何群值班，他换了一身工装，独自到东一采场走一遭。他从末碴下来，没走几步，从上面滚下一块碗大的煤块，冲他而来，在一旁作业的马老蔫，手疾眼快，操起一块板子，将那煤块给挡住了。何群回眸瞅瞅马老蔫，随口说了一句：“这工作面还那么陡？”眼尖的马老蔫认出何群，嗔怪地说：“哎呀，下来没言一声？”何群只是笑，“咱们到‘压头’看看？”

正在“压头”打炮眼的工人见来了陌生人，就气不打一处来：“上边下个令，够我们折腾几天了，简直是瞎指挥？”圆脸汉子气咻咻地说。马老蔫捅了捅他，意思叫他闭嘴。可那汉子却人来疯，提高嗓门说：“咱们矿长是吃干饭的，他压根不了解下情，竟干这瞎仗活？”

“他妈的，这‘压头’成了咱们的拦路虎了，久攻不下，弄不好，这个月白玩了？”

“马头儿，你不认识那矿长吗，叫他下来看看，听听咱们的意见？”圆脸汉子又嚷开了。

“好呀，你们说说，那‘压头’该怎么‘啃’呀？”何群温合地说。

“说曹操，曹操到。何矿长特意来看大家。这回别屈才，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谁有高见，拿出亮亮。”马老蔫指着何矿长说。

圆脸汉子有些抹不开，扭过头不吱声。

“你说说，到底咋过‘压头’？”何群问。

“咋过？”圆脸汉子有些不好意思，抬眼瞅瞅马老蔫。

马老蔫狠劲瞪了圆脸汉子一眼，”说嘛，亮亮你们的高招儿？”

“甩开‘压头’，不出两天，乌金滚滚。”圆脸汉子胸有竹地说。

马老蔫看了一眼何群，叫他表态。

“那就依了你们。”何群拍板定夺。

何群整整在井下干了一个班。

升井后，又跟马老蔫走进了氤氲弥漫的大澡塘。

正是升井高峰，澡塘里的人也格外多。老蔫对何矿长说：“看看，都是人，你还是到你们澡塘去洗吧？”

何矿长笑眯眯说：“都一样，都一样。”

其实，大澡塘对于何矿长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前些年，在采区当区长时，几乎天天都到这里洗澡。从井下上来，泡在热乎乎的水里，要多舒服有多舒服，如今，离开采区三年了，如今是年产50万吨的矿长了，一天到晚，忙得很，别说到大澡塘洗澡，就连小澡塘子都很少光顾。要不是，井下采场出现“压头”，他哪能光顾咱们大澡塘呢？

老蔫用毛巾擦了一把脸，眯眯笑，没吱声。

何矿长忽然想起前些年在采区实习那段日子。那时，他就跟马老蔫一起干，别说，扛风锤打眼，就连澡也洗不好。那次从澡塘出来，眼圈是黑的，像画了妆似的，难怪小青年叫他“熊猫”。弄得他好没面子。

何矿长从水里出来，再冲冲淋浴，只听“扑哧”一声，他指着镜子里面的他说：“马头儿，五槽煤油性真大，洗不净，你看看我这眼圈？”马老蔫眯眯笑。

突然，小平头拍了一下马老蔫的肩头，递给他一个眼色，意思说他是谁呀？马老蔫指着何矿长说：“连他都不认识，这不是咱们的大矿长吗？”小平头觉得有些唐突，冲着他俩扮个鬼脸，不好意思地走了。

“何矿长，你到池塘里再泡泡，出一身热汗，然后再打点肥皂，保准见不到‘熊猫眼’了，”马老蔫很客气地说。

“马头儿，你还是叫我小何吧？”“这哪行呢？”

“咋样，大澡塘脏点，气味也不好闻，没有你们小澡塘洗澡爽呀，何必自找苦吃呢！”

何群尴尬地瞅着马老蔫笑了笑。

马老蔫也跟着何群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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