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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柳

  在我家乡,农历十月初一前夕,人们有上坟的习俗,说是为去世的人“送棉衣”。

  我特意请了半天假,去给小柳上坟。

  在北方,秋冬之交,天气已有点冷。几天来不风不雨也不晴,雾霾笼罩着整个天空,使人倍感压抑。漫山遍野长满荆棘杂草,连已往的羊肠小道也被吞没了。山沟里静极了,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偶尔“扑楞楞”一声,让人哆嗦一下,那是受惊的野鸡冲向天空。

  与矿部也就隔着两道山梁,我走了好长时间,才来到小柳的坟前。说是坟,其实坟坑也几乎被淤平了,没有半点坟头的样子。十多年前,小柳的父母把他的遗骨起回了老家,入了祖坟。却是坟坑边上的那棵柳树,已有二十多公分粗,枝繁叶茂,显现出顽强的生命力。它是第一个清明节上坟时插上去的柳条,顽强地成长了起来。周围的其他树木叶已枯黄,开始随秋风飘落,唯有这棵柳树的叶子保持着深秋的浓浓绿色。

  二十多年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让我终生难忘,同时也作为深刻的教训永远铭刻在我的心里。不堪回首,不敢忘记。

  柳二小,人机灵,个头较小,人们都管他叫小柳。那时,我和小柳是工友,在一个掘进班里,具体工作就是打风钻兼爆破作业。那天,我和小柳和往常一样又说又笑下井。作业面,是个探矿平巷,再干两个班也就完成了当月任务,小柳要回老家探亲,正好赶上端午节前他儿子的满月。小柳的儿子出生时,因工作任务紧,他就没顾上回家,说什么这次也得赶上儿子做满月。在我们做准备工作时,发现巷道壁有渗出水珠的“挂汗”迹象,并且空气也比以往凉爽。预感到可能是接近采空区了,遂向值班长作了汇报。但值班长查看了设计图纸后说,离采空区大概还有二三十米远,放心打吧。我们也就没有作探水处理,直接打眼,然后装药爆破。炮声响过,紧接着轰隆隆响起,老窑水夹杂着泥沙和石块,象猛兽般奔涌而来,果然是透水了。我们拼命奔跑,突然眼前一黑,什么就不知道了。我醒来时,是躺在医院里,侥幸捡了条小命。小柳却没有被抢救回来,离我们而去了……

  “小柳,你可曾知道,是咱们的违章作业葬送了你年仅28岁的生命,破碎了你温暖的家庭。人生三大不幸骤然从天而降,白发苍苍的父母失去了儿子,温柔可爱的妻子失去了丈夫,嗷嗷待哺的儿子失去了父亲。是咱们的疏忽大意和侥幸心理,使你全家人忍受着终生的煎熬……每每想起你父亲撕心裂肺的呼喊,痛不欲生的号啕大哭和那无助的眼神,我都无比伤心,悔恨无穷。

  “小柳,你可曾知道,那次事故对我的打击太大了,好多年后我才走出了事故的阴影,重新振作起来。事故教训牢记在心,干工作从不违章,处处小心谨慎,发现隐患必先消除再进行作业。

几年前,我当上了全矿的安全员后,更加严格要求自己,从不放过任何一个看似细小的事故隐患,决不容忍任何一个人看似轻微的违章行为。几年来,我把亲身经历和血的教训讲给新工人听,毫不保留地把安全经验说给大家分享,全矿违章作业少了,事故隐患少了,安全工作搞上去了,几年来全矿没发生一起重伤以上事故。在安全员这平凡的岗位上,虽然永远做不出惊天动地的成绩,但踏踏实实地工作,也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小柳,当年新坟头上为你插的柳条,现已长成大树,你儿子也已长大成人。还有什么牵挂,就托梦给我吧……”

  “嗖”地一声,不知在哪窜出一只小松鼠,我猛惊醒。这才发现天色灰暗低沉,柳枝频频摇摆,零星雨点跌落在身上,打在心里。

小柳,我的好工友,我的好兄弟,老天也陪我落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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